卓无昭紧紧扯住缰绳,拍一拍马颈,将它安抚下来。
他转头看去,塔楼上的钟一片暗色,边角反射出锐利的光晕。
赤膊汉子身形也暗一团亮一团,看不真切,但仍能感受到他还在不停地抬手、擦汗。
临近一刻钟,第三处的晨昏省安钟姗姗来迟。
第四处……第五处……
好像在这一刻,钟声连绵,所有人才“活”过来,结伴的结伴,归家的归家。
卓无昭径自行去。
圆月之下,四四方方的客店就在村口路边。
卓无昭看见了村内高耸的木架钟塔,和前面几次见到的没有不同。不过此时此际,没有灯,它和村人的梦一起隐匿在夜色中。
唯一的暖光从客店内,透过门帘映出,还是安静的。
“公子,住店吗?”
门帘被挑起,一个云鬟女子走出来,粗布衣裳掩不住曼妙身段,只是一张脸被挽起的长发遮去一半,像层云间横挂下一弯黑亮的月。
即便一半隐在月中,她一双眼睛还是亮的,一瞬不瞬望着卓无昭。似乎是猜测到什么,她抿嘴一笑:“公子进来,不就能仔细看一看我了?”
卓无昭也凝视着她,良久,问:“有马料吗?”
“当然有,还是好料。”女子接过缰绳,整个人腰酥骨软的,几乎勾在马颈上。香气一并袭来,马忍不住喷了个响鼻,倒还是性子温顺,任她贴着。
卓无昭点点头,从另一侧下了马。
女子撇撇嘴,偏偏嗔道:“公子就先进去坐坐,喝杯茶吃些点心,就当是我请的,待会儿再来招待。”
“那就多谢了。”
卓无昭应得客气,走得比应得更快。
帘子后的厅堂比他想象中要大上许多,他本以为无人,事实上,边角几桌都坐满,有人酒醉了睡得香甜,有人对坐饮食,用极轻的声音交谈着。
没有人抬头,他们都在做自己的事,那仿佛就是这世上唯一的事。
卓无昭挑了个窗边的位子。茶壶是满的,茶碗老旧,缺了口,旁边柜上还立着一摞碗碟,几个小缸,里面散发出酸涩的味道。
窗子半掩着,一片晦暗。卓无昭伸手,想要将它支起。
女子的声音响起来:“公子,有客人吹不得冷风呢。”
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,手上托着个盘子,一壶酒,一碟饭菜,幽幽地香着。
“公子奔波一天,怕是累了,是要在这儿吃,还是我给您送房间里去?”
“算在房钱里吗?”
“算。”
女子言语爽利,又歪了歪头,示意卓无昭:“跟我来吧。”
她闪身入了后堂,过一道隔门,窄窄的木梯连着顶上客房。
她还顺手点了一支烛,举着,一直到将它们都放在客房的桌子上。
掉了漆的木桌、木床、木凳,连同整个房间,都是四四方方的。窗台挂着不透光的素色布帘,帘上用朱砂画着驱邪咒符,又有一道穿着纸符的红色绳结盘绕,定在两侧墙壁。
风一吹,它们微微浮动。
卓无昭看了一会儿,问:“你们这里有不干净的东西?”
“没有。”